“阿爷…”韩峥低低叫了一声,眼睛迅速开始发红。父子三个一人选择一家,看似万般稳妥。但父子兄弟三个今后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骨肉分离,甚至某一天要在沙场上面对面举起刀枪。这种选择,真的就必须么? “你我父子并不是第一家,当年女真灭辽,和元灭女真,咱们韩家都做出过同样的选择…”韩元善惨然笑了笑,伸出干枯的大手,轻拍儿子的肩膀。“咱们父子能鲜衣怒马,那是你当年大元灭金时,你曾祖,曾叔祖他们用性命换來的。咱们既然享受了,就得为这个家族做出牺牲。你也是读书人,为父大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只是告诉你一句话,历史上这样做的,肯定不是咱们韩氏一家。这世间从沒见过传承千年的国运,却存在传承千年的家族…” “阿爷………”韩峥又低低叫了一声,两眼中缓缓落下泪來。父亲大人说得沒错,当年三国鼎立,诸葛家兄弟就各侍一主。并且三兄弟在魏蜀吴都身居高位。再往下,隋炀帝远征高丽,追随杨玄感抄了他后路的群臣里头,就有虞世基、杨雄、來护儿等人的儿子。纵观史册,多头下注,简直是大家族生存的基本技能。韩氏远非这一策略的始作俑者,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家… “你去了淮扬那边之后,不要急于表现…”中书右丞韩元善在这种时候,却沒时间去伤感什么离别之苦。努力冲着自家儿子笑了笑,继续低声补充,“无论苏长史那边要你做什么,都先答应下來,多听多看,少做惊人之举,更不要故意表现自己的本事…” “嗯,孩儿记住了…孩儿断不会连累父亲…”杨峥知道父亲叮嘱的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抬手在自家脸上抹了抹,用力点头。 “糊涂…”韩元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轻轻皱眉。终究是蜜罐里泡出來的孩子,根本不懂得轻重缓急。但是这当口,他也沒时间再从头教导儿子了。只好强压住心中的失望,仔仔细细地解释道,“为父要你先蛰伏一段时间,却不是说连累不连累。为父既然送你过去,自然会对朝廷这边想好说辞。况且你是被朱贼扣下的,辅佐他并非出于本心。朝廷这边即便知道你已经替朱贼效力,也不好拿为父怎么样…” “为父叫你先多听多看,是为了你的将來。”轻轻吸了口气,他继续补充,“那朱屠户能在不到三年时间内,从芝麻李麾下的一介小卒,跃居红巾群雄之一。风头和势力甚至远远居于刘福通和徐寿辉等贼之上,自然有他的长处。并且他的种种施政手段,也与朝廷这边大相径庭。你投奔过去之后,如果什么都不了解,就胡乱施展,肯定会给自己惹上一大堆麻烦。而如果耐下性子來多听多看,从头适应。以你进士及第的底子,将來的前途,又怎会在那些连书都沒读过几本的人之下?…” 老辣,这就是老辣。韩元善虽然不像后世的学者那样,懂得什么叫智力优势。却懂得将这种优势发挥到最大。而历朝历代的科举制度,选拔出來的未必都是人才。但那些能高中者,在智力方面,却肯定远远超过了普通人。 毕竟是名字列过左榜的青年才俊,韩峥稍微仔细一琢磨,很快就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然而,与此同时,一个更大困惑却从他心底缓缓上涌。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看自家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低声提议,“既然您如此看好朱屠户,何必不趁着大元皇上沒注意,咱们全家都投奔过去?” “傻话…”韩元善爱怜地看了看儿子,苦笑着摇头。“为父毕竟吃了大元朝这么多年俸禄,危难之际,不能一点儿事情都不为他做。况且咱们韩家如此大的基业,岂能说舍弃就舍弃?为父在大都城里替你们兄弟俩守着,等将來,你和你二弟两个自然有一人來取之。而那时,看在你或你二弟的情面上,人家也不会太难为我这个尸位素餐了一辈子的糊涂官…” “二弟?”韩峥心中一团疑云为散,另外一团疑云又起,“您让二弟去了安庆,难道那朱重八,将來有机会跟朱重九逐鹿天下么?” 话音落下,大元中枢右丞韩元善身体微微一僵,整个人瞬间仿佛又老了二十岁。“唉,为父哪里知晓得如此多啊。为父只能看到,这大元朝,肯定是要玩了。但将來天下是属于哪个,却真的看不明白。本來,那朱重九是风头最劲的,然而他却重草民而轻士大夫。却不知道,这天下,终究还要与士大夫共治才行。倒是那朱重八,出道而來,一举一动都甚有章法。非但能勤学淮扬之长,而且不忘我儒学根本。虽是后发,前途却未必比那朱重九差得太多…” “那朱重八居然有如此眼光?…”韩峥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对于朱重九和淮扬大总管府,通过邸报、报纸以及坊间巷里的传闻,他的确了解得不少。但对于另外一个姓朱的,却从沒重点关注过。更不知道,此人做事,居然如此条理分明。 “岂止是有眼光?…”韩元善对朱重八的观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