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崔李三人的谈话,那圣人纵有顺风耳也不至于反应如此迅捷;何况今日大朝,她估计着朝后还有宴会,不会很快散场。然而周镜其人,从未闻有什么私党勾结,确是一心为着圣人无疑…… 她倚着门,叹口气,只得往院子里边行去。枯黄的杂草随她的脚步低低伏下,甚或还惊起草丛中的鼠类,飞快地奔走纵逝。她盯着那老鼠消失的方向,眼睛瞪得几近呆滞:大明宫中,竟然还会有如此荒凉的地方?!圣人将少阳院撂荒,这意思是再也不想立太子了吗?! 她几乎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可她知道自己终究笑不出来。这少阳院虽然敝旧,仍是堂庑特大,五间九架,推开正堂沉重的大门,黄昏的光将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无人洒扫的堇青石地面上,从门口到正对面的北墙之间,足有十柱之距,如此规模,比之帝后所居的殿室亦不遑多让。 她走进来,堂内光线晦暗,隐约只见北、东、西三墙上都悬着人物画轴,每一幅画轴之前供着香案——她便明白,这少阳院的布局竟是正堂里供着历代祖宗,要皇太子出入之际时时得见、时时知省的。正上首的自然是本朝高皇帝,高皇帝两边坐着太宗、成宗,其后左昭右穆一丝不苟地排列下来,最近门边的末位,就是先帝敬宗皇帝了。 那个人在五岁被立为太子,那么他从懂事时起,出入门闼,所见的就都是这些了?天地山川,列祖列宗,冠服巍峨,表情冷漠,端坐在雪白的墙上而一无所言,七座香炉里升起烟霭袅袅,像是一道隔绝先世与人间的法障,又像是令人不知所来亦不知所去的幻药。 仿佛被兜头冷水泼下,殷染陡然清醒过来。 那七座香炉里,明明白白还燃着残香! 她转身就往外走,心头惴惴不安的声音愈来愈响,就好像那七位段家天子的目光都盯着她的背影…… “殷娘子。”一个声音温和地响起来。 她抬起头,面前的宦官貌不惊人,说话也平铺直叙,竟是内侍省的赵亨。 她立刻就想起来,这赵亨是周镜练出来的人——怪不得连神态语气都一模一样。 赵亨转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几个宫人便走上前,自去房间内打扫了起来。殷染四处张望,果然在院落四角都看见了身材结实、甲胄锃亮的卫士。 内侍省哪里有调动禁军的权力?这些卫士,是周镜养的私兵?——不,难道,是天子养的私兵?! 殷染真是怨恨自己思绪跳得太快了。 “这些日子,可要委屈一下殷娘子了。”赵亨微微笑道,“您也看见了,圣人也只能拿这样的笨法子看着您,您若当真想逃,杀死了那四个禁卫,自然是能逃的。只是陈留王那边……” 殷染蓦地抬起眼来,眸光雪亮如刃:“你说谁?!” ☆、第123章 第123章——无情月(一) 殷染猜的不错,初一的朝见之后,往往是伴有宴飨之仪的。.|只是段云琅从含元殿出来,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黄昏与黑夜的交界,长安城中闭市的钲声接连响起,震于四野。一匹枣红色毛色饱满的高头骏马却突然从丹凤门下撒蹄狂奔出来,马上的骑者穿的还是朝服,冠带却都已散在了风中,凛冽的眉目里愠怒之气郁结不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就只会朝马背上重重地挥鞭。 马儿吃痛,撒开蹄子不辨道路地狂奔。大明宫南、长安东北,全是显宦贵戚所居,此刻趁着宫中宴会,正是门里门外乱成一团的时候—— 而他就这样不收缰、不勒马,毫不在乎地飞马驰过了。 “但凡你们兄弟能多读几本书,今时今日,朕又何必依靠这些外人?!” “朕依稀记得,你处还有许多东西,没有交上来的吧?” “朕再问你一句——在你阿兄之前,你当真不曾见过她?” …… “此子顽劣不化,是可为天子乎?”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