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在奔流,一边在冷静地盘算着太皇太后生前死后朝局会有怎样的变动,一边却只是在耍着无赖:母妃走了,太-祖母也走了,如今他还有谁?他只有一个表里不一的虚伪的父皇,和一个根本不肯向他交代清楚过去的女人。 她肯为他而死,却不肯告诉他,她当初为什么离开他。 她就那样平淡地掠了他一眼,然后,扯开了他拽着自己的手。 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实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船若倾覆了,两个人都不得好死。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早已将她视为自己此生唯一的女人,也愿意对她敞开自己的一切过去与将来。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最终是要走出掖庭宫、要走出这片无边无际的黑夜,而坦然立在阳光下的。 他过去以为,自己可以不追问她,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现在才知道这想法的幼稚。 他不可能不追问的——即使不当着她的面,也会不停在内心里猜测忖度,直到这秘密腐蚀了自己的心,把他们两个人都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 他想起有一回,自己要郑重告诉她,在自己眼中,她比那太极殿上的前程还重要—— 她却捂住了他的嘴,没有让他说下去。 说不得,从头到尾,大约只有他一个人在瞎操心、穷算计吧? 黑暗之中,他无声地、轻轻地一笑。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容有多么冷,而他的眼神之底,一片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 这是他从来不曾袒露给殷染过、以后也绝不愿让殷染看见的冷酷。 她的少年,早已在漫长的离别与思念之中,长大了。 她却还不知道。 *** 段云琅只歇了片刻,便按阿染说的从后门遁出,小心沿宫墙西行,往西掖门出去了。 身边宫人仆婢乱糟糟来来往往,西南边的内侍省也亮起了灯火,他来掖庭宫这么多次,倒真没碰到过这种在人流中行走还无人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一时竟觉有些不真实。他忽然想起那鹦鹉念的经文—— 三千世界里所有微尘,多否?不多否? 佛法懂再多有什么用?自己这渺渺肉身,在这沉沉九重之内,不过是微尘一颗。抬起头,那一轮明月仍然如旧,月下的青墙白瓦仍然如旧,檐下轻撞的铁马仍然如旧…… 原来不论是十三岁还是二十一岁,寂寞的仍然寂寞着,而那些他自以为的三千欢喜,只消一阵风吹,就成微尘散去了。 *** —— 段臻突然从梦中惊醒,冒了一身的冷汗,枕边许贤妃迷迷糊糊地随之坐起,发语问外边的人:“什么事呀,慌慌张张的?” “启禀……启禀陛下,启禀贤妃,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崩了!” 寝殿里灯火暗灭,只有外阁里一盏壁灯,将那沉沉光束透过数重昏黄纱帘递了进来,照到这大床上时,只如鬼火般无定飘荡。许贤妃不由转头看了段臻一眼,只见他的脸色平静得令人骇异,只有单薄的身躯在轻微地发抖。 他总是这样的,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而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才能感觉到他是痛苦的。 痛苦,却不得不压抑住痛苦。 许贤妃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段臻那在锦被上攥紧的拳头,发觉他的手湿冷一片。她转头道:“怎的这样突然?让有司去备奠仪,也好生查查怎么回事。” 那宦官领命出去了。许贤妃又低声问道:“陛下,可要起身更衣?” 段臻茫然地看向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才道:“皇祖母崩了?” 许贤妃咬着唇点了点头。 段臻道:“不该的。” 许贤妃一怔。 “此事有人捣鬼。”段臻的话音听起来很冷静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