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秘书少监,若不是老婆娶得好,此刻怎敢让他堂堂中使等候许久?许国公倒是久不问世事,但许贤妃、昭信君、许相、许尚书,哪个是好惹的?更不要提许家那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七品以上少说也有百来人…… 自己当初怎么就被分去了十六宅,怎么就没混到个宫里头的位子呢?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林丰肚子都叫起饿了,终于出来一个梳双髻的婢女,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看上去十分可亲,温柔笑道:“可叫公公久等了!夫人请您进门说话儿呢!” 十六宅外,段云琅一回来便被段云瑾堵个正着。后者提着一只酒壶,拉着他便往外走,“走走走,今日陪你二兄吃酒去!” 段云琅一夜未睡,此刻晕晕沉沉,被他一拽,迷糊了:“今日便算了吧……” 段云瑾停下步子,吊梢眼定下来瞧他半晌,“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段云琅扶着额,笑笑,“还能做什么,抄书啊。” “抄书?”段云瑾笑出了声,“你这分明是在床上抄的吧?你还别脸红,我跟你说啊——哎,哎你别走呀,过来!听我念句诗啊——”他一把揽住段云琅的脖子,将酒壶提到半空中,陶醉地道,“若厌雅吟须俗饮,妓筵勉力为君铺……”1 段云琅甩开他的膀子就往回走。 段云瑾三两步追上来,“哎我说五弟啊,你就是装。陪女人睡个觉怎么了?就是日日陪女人睡觉又怎么了?你这跟谁充君子哪,老兄是过来人……” “行行行,”眼看着二兄这嗓门已将要招出十六宅里许多耳朵了,段云琅头疼地打断了他,“待我换件衣裳,就陪你去,你别闹,别闹。” 换衣裳? 段云瑾原地站定,窥破天机的得意劲儿止不住地往外冒。 小子大了,会装蒜了…… *** 其实段云瑾在出门之前,已经喝了一小盅酒了,不然也不致如此胡话连篇。 去年冬至宴上,高仲甫有意安排他与殷家嫡长女亲近,他却溜之大吉。明明是他自己招来的事情,如此临阵反悔,非但不君子,简直太小人,简直是把堂堂天子阿公的面子并后宫首位的面子一并抹了。于是这一年下来,高仲甫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朝堂之上处处撂他难堪,段云瑾心里有鬼,也始终咽不下一口气,不肯就此示弱。谁料前些日子他那胡姬母亲忽然病了,乃至一病不起,抓着他的手对他喘着粗气道:“我儿,你难道……你难道就当真一点野心……都提不起来?” 他的母亲安婕妤在宫中,论年头已是老资历的人了,却因出身胡族,并不受人待见。当年父皇还只是十六宅中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出外喝酒时遇上了这个胡姬,*过后本也忘了此事,结果胡姬后来找上门来,道自己怀了身子,逼着父皇将她留下。 段云瑾与自己的母亲并不亲近。 当母亲这样问他时,他只想冷笑:阿家啊阿家,你可知是谁断了我的野心?我是胡女的种,我怎有资格登大位? 可他连这样的话也懒得与母亲说,只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儿臣这样不好么?儿臣每日里都很快活。” 安婕妤定定地看着他,过早衰老的脸庞上只一双月牙儿似的眼睛仍透着年轻时候的灵动。他知晓母亲过去确曾是个美人,容貌比颜德妃或许贤妃只高不低,可父皇自那酒肆中一次乱性过后,竟再也没有临幸过她。 而他自出生起,就从未见过父皇饮酒了。 他估摸着母亲这病是因入秋不慎受了凉,便吩咐下人多安置几个火盆。谁知他吩咐了好几道,每来母亲殿中,依然冷似冰窟。母亲在病床上笑道:“你何必呼喝他们,你转身一走,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也罢,”又咳嗽起来,“下人间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们金枝玉叶,横竖不会懂。” 他心头无名火起,转脸便冲母亲吼道:“我怎么金枝玉叶了?我也不过是个孽种!” 安婕妤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难看。哐啷一声,她将药碗重重放回案上,提着一口气大声道:“你放肆!本宫纵出身低微,却毕竟不是妓馆娼家,你就是你父皇的儿子,是龙种,不是孽种!” 安婕妤大约几十年都没有对自己儿子这样大声说话过。 段云瑾先是惊讶,而后竟似傻了一般,又哭又笑:“那又怎样呢?阿家啊,父皇看不上我的!他废了小五之后,这么多年了,他立过一个太子没有?我看啊,在他心里,恐怕那个傻大兄都比我靠谱——” “你父皇怎么想,根本不重要。”安婕妤平复着心气,又咳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