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们只是短暂地怔了一怔。 而后,铺天盖地的箭雨,俱朝船头射去! 刚从船舱中匆匆赶出的皇帝,正看见高仲甫冷酷的眼神。他的身子忽然晃了一晃,许贤妃连忙扶住了他,发觉他竟在克制地发抖。 *** 听见“放箭”二字的刹那,殷染的身子明显地一颤,却没有放开怀中的少年。段云琅急了,高仲甫这是什么脑子?这样时刻放箭,岂不是要害死阿染?!他想挣脱开殷染的束缚,却不知她哪来的气力将他箍得死紧—— 放开我!他困兽一般挣扎。 要死让我死,你这个傻女人! 她抱着他,仿佛完全不知他心底的痛苦,还如无数个漆黑的夜晚里一样,攀附他全身,温存他全身,他忽然恐慌地发觉自己竟是如此眷恋这个怀抱,眷恋得宁愿她不要松手,宁愿她哪怕为自己而死了也不要松手…… 太久了……太久了啊。 他已经离开这个怀抱太久太久,她的芬芳,她的柔软,她的挑衅和撩拨。此时此刻他重归于此,仿佛婴孩重归母体,一切都是那么地妥帖合适,她该是他的,他该是她的…… 大庭广众,青天白日,这一个拥抱,在生与死的边际上,竟显出奇特的坦然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与她抱得这样紧,可是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有多么深重而痛苦的秘密…… 那长风浩荡之中,一缕鲜血的腥味隐约飘入他鼻端。由零星飘忽,渐至闷天闷地,他几乎要眩晕了,却终于从那眩晕中拼命抽出了一丝神智—— 他咬了牙,就着殷染的怀抱,将她一同往后拖! “呲啦——”长靴刮过船板的刺耳声响,两人不受控制地往船外滑去! 她骇然变色,终于撑起身子看了他一眼—— 无法辨别的无数种感情,那么多那么复杂那么深沉的感情,在这一刻仿佛从土里水里翻搅出来喧腾不休的渣滓,在她那双幽暗的眼睛里升起又落下,最后又全数妥善地敛藏reads;我的夺命小情人儿。 她纵容着他,即令他要拖着她一同去死,她也纵容他。 因了这一眼,他全身都在绝望中颤抖起来—— “哗啦”—— 水波溅起。 两人一同落下了深不可测的滔滔池水之中! (下) 昏暗的斗室里,只有一盏飘忽的豆灯,将少年的身影投在床帘上,像一个巨大的鬼影,把床上女子苍白的容颜都笼罩了。 他就这样站在这床边,呆呆地看着她。 他没有想到,他们阔别一季之后的重逢,竟然是这个样子。先是她为他挡了一刀两箭,他将她拖下了太液池水,后是他站在她的床前等着她醒,可她就是不醒。 你在惩罚我吗,阿染? 惩罚我的任性妄为,惩罚我的权欲熏心,惩罚我在那重逢的一刻没有走上前去轻声安慰你,反而还怀着恶意地待你,是吗? “不……”忽然间,床上的女人苍白的唇微张,发出了一个干哑的单音,“不……” 段云琅目光微动,想往前去,腿却忽然失了力,一下子跌坐在床沿。 大约是感觉到床板一震,殷染突然咬住了牙,许久之后,才又自齿缝间迸出一个字:“走……” 段云琅闭了闭眼,忍受住腿上一阵一阵僵麻的疼痛,嘶声道:“走什么?走哪里去?你还想走?” 不知她有没有听见他这气急败坏的反问,也许她没有。可她的牙关竟开始打战:“你走!” 段云琅只觉一股火气从心底一下子窜到了喉咙口,他蓦地站起来往外走,也不管腿脚如火如荼的痛楚,便砰地推开门—— “哗啦!” 刘垂文端来的茶水,就这样溅了他一身。 “——啊呀!”刘垂文定睛一看,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给他衣襟上拼命擦拭。他顿了顿,却拂开了刘垂文的手。 他看了一眼刘垂文放在桌上的茶,泼得还剩了半壶。 “你出去吧。”他叹口气。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