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屿岛四当家林碧川被小厮扶着回到家中时, 已是有些薄醉。 张氏正在给幼子打扇,见状连忙起身将灶上温着的六合醒酒汤拿过来, 伺候着他喝下后不免有些埋怨:“大夫说你肝气不足, 一定要忌些辛辣之物,回回跟你说都记不住!” 林碧川就笑着解释道:“大家伙在一起给二哥贺寿,就我一个人不喝,难免有些扫兴。下回我一定早早地下席,再不让那些人有机会灌我。不过今天你没去看热闹, 倒是有些可惜。二嫂请了苏戏班子瑞霞班过来, 唱了好几出剧目呢!” 张氏和丈夫感情甚笃,便嘟着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喧闹场面。更何况岛上恁是谁都知道,我跟毛东珠不对付。今天是他男人的寿辰, 要是我去了忍不住刺她两句, 众星捧月的她一下子下不了台面, 可又不是我的罪过!” 张氏与毛东珠不和由来已久。 毛东珠仗着亲哥子和男人在背后撑腰,为人向来任性霸道。偏偏她自小书读得少脾气又暴躁,虽然有几分机心,但是被人拿话一撩就按捺不住火气,加上行事说话往往不过脑子,常常惹下无数事端。张氏识文断字自视颇高,向来看不起这种自以为聪明的蠢妇, 时时忍不住出言讥讽几句, 两人的心结便这样铸成了。 毛东珠的兄长和丈夫都知道她的德行, 对她的作为常常也只能是怒其行,但是又惧她的泼辣和蛮横,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所以越发惯得她气焰嚣张。像头回她暗地指使人绑架曾闵秀,若不是大当家舍了脸面低声下气,又适时推出替罪羊,徐直岂会如此善罢甘休。 林碧川想到此处便轻轻嗤笑道:“用不着你给她做面子,如今她的面子也不过只剩了一层皮。岛上谁不知道这两口子的猫腻,偏偏瞒着毛氏一个人罢了。我去了趟茅厕,回来就不见了邓和尚的踪影,不问就晓得他必定是看中了那个瑞霞班的小戏子。听说那姑娘不过十五六岁,他也不怕如此作弄会折了自己的寿数!” 张氏听了就有些不乐意,狠狠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怒道:“那姑娘多大,和你又何相干,你倒在这里怜惜起来?你要是想做这个出头椽子,我这就叫人去毛东珠那里给她报个音信,说不得这会还可以解救那个惹人怜爱的小戏子呢!” 林碧川一阵哈哈大笑,半搂了妻子在廊下坐了,心满意足地道:“我有你和三个儿子,就是让我去当神仙都不干。只是我常常忧心,那两个在大当家眼皮底下还稍稍消停些,要是再过个几年大当家上了春秋不再费神压制后,邓和尚和叶麻子的行事只怕更加荤素不忌。到时侯老天爷不收拾他们,岛上的人心也要开始涣散了……” 他话语未说完,墙外就有人用极清朗的声音接嘴道:“难得这里还有个明白人,只是四当家这番忧虑,能不能让人引以为戒呢?” 林碧川一时面色如土,实在想不到此时夜深人静,还有人隐匿在暗处偷听他们夫妻俩的谈话。赤屿岛不管再如何烂,也只是烂在心子里,他刚才那番话要是让人知晓,大当家即便再器重于他也会滋生事端。毕竟是见惯风浪的人,他立时站起身子喝问道:“是哪路朋友躲在暗处,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廊檐下的灯光弥散着幽幽清冷的光线中,披了一袭长斗篷的来人掀开风帽,露出一张极冷峻的容颜。这人宽额重眉,生得倒是极为周正冷肃,只是浑身上下有一股隐隐的彪悍之气,行动间仿佛是军旅中人。 林碧川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心中警惕大生,立时把妻子掩在身后,右手已经悄悄摸住藏在侧身的刀器。 来人却是毫不在意地挑眉一瞥,双手轻轻一揖低低道:“四当家稍安勿燥,有人想见你一见!”不远的暗处后脚就跟进来一个人,一身简朴至及的月白衣裙,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正是徐直的妻室曾闵秀。 林碧川心下大骇,徐直夫妻乘福泰号远去日本国至今未归,这是谁都晓的。可眼下曾氏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她是何时回的赤屿岛,现在徐直又身在何处,为何他事前没有听到一点音信? 曾闵秀一身素白,施然找了一把凳子坐下,展颜一笑道:“早就听说贤伉俪鹣鲽情深,今日才得缘一见你们的相处之道。四当家,敢情你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外人面前像闭口葫芦一般,却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向夫人报备一声。张姐姐,你这驭夫之术改日可得教教我!” 躲在丈夫身后的张氏觑眼一望,总觉得眼前女人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半年前那场接风宴上,曾氏虽然聪敏却为人机巧,巧笑倩兮极得人好感。张氏总以为,若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