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卑微又惶恐。李在德看得心酸,他想起自己远在北京的爹,时不时也会流露出这种惊惶的表情。 大师傅切酸菜:“旗总吩咐要把酸菜切得稀碎。” 李在德没带牙刷,只好等水烧开了漱口了事,守着火炉看大师傅忙:“啊?” 大师傅脸上有炉灰,人胖胖的,笑容也胖胖的:“旗总出去巡逻了,出门之前让我早上把酸菜切的碎一点。” 李在德揣着两只手:“为什么?” 大师傅用手比划一个“舀”的动作:“李巡检手不方便,不好拿筷子。” 卫所外面有马蹄声,接着是靴子省。旭阳深沉带哑的嗓音吩咐其他起床的旗兵:“把马喂了。” 大晏兵制繁冗,一朝一个样。成庙时把兵制厘清,驻军守国门,卫兵平内乱。即便如此,得用时还得听调,卫所的旗兵随时要被征走。李在德几次想问旭阳上没上过战场,又觉得这问题太傻。 旭阳一进门,橘色的火光映他一身铠甲,红得鲜艳明亮。李在德鬼使神差问一句:“你有赐服么?” 武官赐服,正红纻丝罗纱,蟒纹,飞鱼纹,麒麟纹,斗牛纹,鸾带皂靴绣春刀,威严凛冽。 “有。”旭阳回答。 早饭的炖菜切得正好适合用勺子舀。旭阳一早喝酒,李在德见怪不怪。在辽东烧刀子是保命的法子,但凡冻得没死透的一口烧刀子能救回来。不过李在德是肯定不喝的。喝出瘾来回北京他又没钱买酒。卫所里其他旗兵灌几口酒开始扯犊子,越扯声音越大,飚出来不知道哪里的话,李在德一个字也听不懂。 “朝鲜话,蒙古话。” 旭阳坐在原本是窗的地方,李在德对面。李在德眨眨眼。 旭阳想起什么:“上个卫所的卢什长,祖上女真人。” 李在德张开嘴。 旭阳难得笑一声:“大晏太大了。” 李在德光知道大晏是大,直观感觉是去哪儿都远,但到底多大,没有概念。狭小的卫所饭堂,他突然明白“大晏”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那么多不同族裔的人,在大晏广阔无际的羽翼庇佑下活着。 “我出去看了,今天一早要提早动身。天黑之前要到达下一个卫所,天黑以后要变天。” 李在德默默扒菜。 “辽东总是这么冷么……” 旭阳喝一口酒,声音悠扬起来:“开春化了雪,肥土熟田,好山好水。” 李在德轻声问:“刘伍长问我要不要老参,到底什么意思?” 旭阳一只手指敲桌面:“京城的官来辽东一定要敛的东西。老参,貂皮。关外一根几百年的参换不了关内一袋米。” 李在德差点喊出来:“这太黑了!” 旭阳面无表情。 李在德难过:“我明白你们为什么讨厌我了。” 旭阳倒酒,把酒碗递给李在德。李在德一脸震惊,然后非常荣幸,双手包得两只粽子似的,捧着酒碗豪情万丈地全干了。他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拍:“我要把这一切都告诉鲁王殿下!一定会有改观的!” 旭阳淡淡:“鲁王?哦摄政王。” 李在德打个嗝:“正是!” 旭阳喷一声鼻息。 李在德蹙眉:“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脸发红,眼发亮,很用力地捶桌子,“你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是吧!你不信我会告诉摄政王?” ……上头了。 旭阳解开铠甲护腕,撸起袖子。李在德以为他要揍自己,吓得向后一仰。旭阳亮出肌肉结实的胳膊,硕大的疤几乎把旭阳的右臂截断。 “被金兵的火器轰的。你有没有想过,金兵自己又不能造,他们那儿来那么多的火器火炮?” 李在德干眨眼。 “山西卖给他们的。一仗下来我们收缴的火器上都有晋造的铭文。我都清楚,摄政王能不清楚么。然后呢?” 旭阳问他,然后呢? 不不不知道…… 旭阳沉默一会儿:“你有句话说对了,那些火器是我们当兵的命。现在的情况,不光是我们自己的火器老旧,还要被自造的火器轰杀。山西的老财们不觉得有什么,朝廷不觉得有什么,摄政王看上去也没做什么,查晋商闹得热闹,也没下文了。” 李在德哗哗淌眼泪:“对不起……” 旭阳沉沉一叹。 跟他说这个…… 吃完早饭,旭阳赶着车送李在德去下一个卫所。李在德喝多了,坐在雪橇车里傻笑,又叫又唱,反正茫茫林海不见活物,想丢人也丢不出去。他自己叫够了,捶旭阳的背:“你也唱嘛!唱!”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