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的笨人,只他们这些排子工身手最灵活、做的事也最要紧,十里八乡的人都得来羡慕他们。 何景明听得心中百味杂陈,到这一刻才深切明白为什么文哥儿说这一条条河道维系着许多人的生计。 对他们而言这点微薄到许多人根本看不上眼的酬劳,已经是他们赖以供养一家老小的活命钱。 眼看天色不早了,何景明心情复杂地回了住处。到大门口时他碰上了同样从外面回来的康海,两人边往里走边聊,原来康海去了工地上走访,也问到了许多自己从前不曾了解过的事。 比起官府摊派的劳役,百姓居然很喜欢这次商贾们的招工,因为这次大家都急着想尽早完工,给的工钱很丰厚。他们盘算着要是年前能把活干完,今年说不准能过个肥年。 听着众工匠你一言我一语地畅想着拿到工钱后该怎么花,康海心里头也不怎么平静。 干活苦不苦?当然苦。 但还是没活可干更苦。 对他们这些还可以卖力气的人来说,有份可以赚钱的活实在再好不过。如果东家再大方一点,给他们允诺些赏钱或者添几顿酒肉,那简直是他们心里的活菩萨! 说到底,他们怕官府吹号子无非是因为官府摊派下来的活不仅又苦又累,还总不给钱! 不给钱这一点带来的后果是最严重的,你把人给征调去服徭役,他们就没法干地里的活也没法去接别的活赚钱了。偏偏你频繁征调还让人白干活,弄得人家一年到头家里都没收入,日子彻底过不下去了,可不就“水尽鹅飞”了吗? 像这次南京户部有钱了,哪怕是由工部负责征调来的人手也会付足工钱,前来应征的百姓几乎都没有怨言,干起活来还十分积极。 何景明与康海讲完各自的见闻后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翻腾着的复杂心情。他们从年纪来看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从资历来看也是纯粹的官场新丁,目前仍没忘记少年时立下的种种誓言。 人生短短几十年,他们岂愿意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既然眼下他们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自己的笔杆子,那他们就该效仿文哥儿多多地把这笔杆子用起来。 不平则鸣! 康海道:“我打算给《新报》投稿,你呢?” 何景明闻言莞尔:“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们两人在内阁眼里可能算得上是刺头,毕竟上次内阁让他们写考课改革建议,他们写的建议就是“甭讲什么降低福利了,我认为应该直接裁减庸官庸吏”。 他们也清楚裁减官吏这种事有多得罪人,内阁肯定是不会干的,可他们还是觉得该这么写! 这些天走访出来的诸多情况,他们觉得光是写给内阁看远远不够,还想借助《新报》传扬出去。 只要他们尽自己的能力去宣扬,说不定能打动几个同道中人。 他们新社要做的事那么多,岂能指着文哥儿一个人把活全干了? 两人相看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坚定。他们没再多说什么,各自回自己的住处写文章去了。 没过两天,文哥儿就看到了何景明和康海的新作。两人介绍的都是自己了解到的民生民情,他们笔锋有着台阁体缺乏的蓬勃朝气,锐利之中又带着几分理想主义,读得文哥儿忍不住拍案叫好。 他抽空与何景明他们去结识那些常年水上漂的排子工,还趁着人家没把木材送上岸跳上由一大片木头连成的“木排”上亲自体验一下放排的感觉。 说实话,这活还真不好干,这些靠河水流送的木头大多是没经过加工的,连稳稳当当地站在上头都不容易,更别提赶着它们漂过长长的、水况不一的河道。 文哥儿与同行的康海几人立在排头看着烟波浩渺的江面,对何景明新写的那篇文章感触更深。读书人偶尔独立江畔都能写出好几首感慨万千的诗作来,放排人每日在水面上独自漂泊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兴许生活中有太多的磨难与艰辛,早已让他们没有空闲琢磨这些有的没有的。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