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到底娇弱的姑娘,平时走路都是四平八稳的,上了车,窝在方寸之中,摇得浑身骨头散架,到了午后,昏昏的只想睡觉。 她一手支着脑袋,鸡啄米似的,他看得好笑,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困了?” 她清醒了一阵,说没有,毕竟当着他的面睡觉很无礼,她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下。 他摊开手,在腿上拍了拍,“躺下吧,坐着睡多难受。” 婉婉很犹豫,两个人刚亲近些,她就在人家腿上睡觉,不太合适。这种当口是最需要注重形象的,或许等久一些,在他面前打哈欠、打喷嚏,就都不成问题了。 他却不由分说,把她拉了过来,“同我有什么好客气的?又不是没见过你睡觉,从这头滚到那头。我当时就想,这公主看着好大架子,结果睡着了就是这副模样。所以你多丑我都受得,就不要因这种小事介怀了吧。” 她挣扎起来,“胡说,我哪里有多丑,不过瞌睡上来难以自控!难道你不睡觉吗?你睡着了还能这么花摇柳颤的吗?” 他一听就绿了脸,“我什么时候花摇柳颤了?” 她撅起嘴,很想说你昨晚就做足了功夫,要不然哪里来的笛子?哪里来的茶具?你还穿那么好看的衣裳……结果自己一个把持不住,这段感情就被你强行确立了。 他明白她所思所想,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忽然不可自抑地笑起来。 他笑声朗朗,她靠在他怀里,能感觉到胸腔的震动,隆隆的,鲜活的,她愈发窘得厉害了。 他的手指在她颊上轻抚,叹息道:“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副模样!也罢,我用情之深,让你看见也没什么丢人的。我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无处安顿。谢谢你昨夜来,使我免于流离,使我有枝可栖。我没有同你说过以往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大婚前不过时时惦念,大婚过后你不理我,我开始害怕,怕就此下去,你我越行越远,再不得亲近了。我厚着脸皮缠你,你厌恶我,我尴尬又伤心,在外办事也不得安宁。现在好了,咱们说定了,以后就这么下去,谁也不许变卦,成不成?” 就感情上来说,一旦爱了,大概就收不回来了。她想起以前对厂臣的那片情,从来没有出口,也从来得不到回应。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一厢情愿不得长久,终究需要互暖才能温养。现在嫁了人,相爱本是理所应当,不会产生罪恶感。原来被人爱着是这种感觉,难怪音楼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幸福的笑,她当时艳羡,又莫可奈何,如今也体会到了,甚好。他说他有枝可栖,自己何尝不是,在人世间苦苦挣扎,累了有个肩膀靠一靠,也是一件幸事。 她放松下来,仰在他膝上嘟囔:“本来想睡,被你一闹睡意全无了。” 他俯脸看她,离得很近,眼里柔情如潮涨,“你答应我。” 迫不及待地捆绑,也是因为心里没底。婉婉望着他,慢慢笑起来,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于是这趟怀宁之行不像查验灾情,一路风和日丽,行进又慢,更像游玩踏春。 婉婉平时看着端稳,终究玩性大,半路下来放了一只风筝,风筝在天上飞,线绳牵进窗里,她就那么倚着车围子放风筝。眼看要掉了,适时拽上几下,从宁国府放到了怀宁。 如果说一路上别具江南诗情,那么抵达怀宁后,情形就大不一样了。怀宁人口原本并不多,灾民大批迁徙,一夜之间陡然增加了一倍,那小小的县城几乎有些不堪重负。外面的戈什哈不断有新消息回禀上来,婉婉的风筝也断了线,她伏在窗口看,看到的是哀鸿遍野。 她长在京城,京城的热闹祥和,这里全没有。城墙老旧,墙皮斑驳,露出青灰的砖,墙内是无处不在的流民,大人拖着孩子,填塞满了每一个角落。据说现在是因为天暖和了,死伤也有减少,上年一场大雪,路边上全是倒卧。老二漱泉说起这个满面愁容。 “拿手扒拉扒拉雪,底下就埋着人。翻出来的时候尸首都硬了,拿排子车拉,横七竖八的,每天少则十车八车,多起来一二十的都有。那个惨况,你们是没瞧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小孩儿追着排车跑,整个城里全是哭声,大夜间走一圈,像进了酆都似的,真瘆人呐!眼下可算好些了,天儿热了,用不着烧炭,被褥也够了,愁就愁在后头。万一发起瘟病,这么多的人,死起来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片。我已经打发人到处洒生石灰了,金银花煎完了当水喝,好歹去去燥吧,顶不顶用也难说。” 婉婉细嗅,空气里总有股臭味,像她在上驷院闻见的一样。她扯了扯良时的衣袖,“味儿怎么那么大?” 他垂眼看她,无可奈何,“人太多了,吃喝拉撒全在一处,能不臭么!这样下去不成事了,我琢磨着把山脚的荒地开垦起来,以前是用来分割湘楚和南苑地界的,如今也顾不上了。这么多张嘴要喂,单靠苏杭供给,江南百姓也有苦衷。我是想,让灾民自己养活自己,种谷子种玉米,到了秋天也好吃上一顿饱饭。靠人接济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