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一道黑影落在他身边,焦急地要搀扶他,却被他打了个手势止住。 “赶马车来,回去。” 他从前是没有府邸的,先帝在后殿给他拨了个距离帝王寝殿最近的院子,强迫他歇在那里,景越却是个胆小的性子,恨不得歇的寝殿外十里都不留人,便给他在盛京拨了一处府邸,前身是被抄家的姚府,如今已荒了七八年了。 马车停在府邸门口,昏黄的灯光照在门脸上,半个“姚”字挂在匾上,上头蛛丝网已结了千层。 门下有宫使带着两个跟班等着,是景越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 “陛下念容大人殚精竭虑,甚是辛苦,特赏赐长生蛊一粒,请容大人服下。”那太监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药丸。 容衍冷淡的声线从马车内传来:“放下吧,发作了再吃。” 太监道:“陛下说了,这长生蛊发作时浑身忽冷忽热,有如被万虫啃啮,须得定时定量服用,若是超了时辰,那痛苦可不是寻常人受得了的。” 落无心低声吼道:“叫你放下就放下,哪那么多废话!” 那太监闻言耷拉了眼皮,冷笑道:“这位大人您说话客气点,奴才们都是奉了陛下口谕送药来的,要亲眼看着容大人服下才能回去复命。” “你——” 见他狗仗人势,落无心气不打一处来,抿了唇挡在马车前。 “无心,让开。”车帘被掀起,露出容衍戴着面具的脸。 他拈过太监手里捧着的药丸,当着他面吃了下去。 大太监脸上露出笑容:“那奴才们便不打扰大人您休息了,告辞。” …… 姚家当年因贪污被查抄斩,府邸自是修得极为气派,曲廊回亭占地数百亩,只是假山落了鸟窝,曲觞成了死水,到处弥漫着一股凋零腐朽的气息。 容衍只命人收拾了一处院子,当作歇脚之处。 落无心刚回来时看不过眼,要带着手下替他将府邸收拾出来,好歹像个样子,却被容衍制止了。 “有人的地方才有家,没有人再奢华也不过是一处旅舍而已。” 落无心懊悔:“都是我,我不该去找您。” 他站在容衍身边,见他催动内力想把吃下去的那粒长生蛊逼出来,却不得其法,反倒呛出一口血来,脸上懊悔之意更甚。 景越素来谨慎,怎么想不到这一层。 因此长生蛊早被他改造成入口即化,能在瞬间渗透五脏六腑,任是内力再高深都拿它无法。 容衍指间轻轻发抖,长生蛊的药力开始在体内起作用,他浑身都觉得舒畅极了,仿佛飘在云上,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幻觉里有温暖的手掌抚过他的头顶,有女人坐在窗前吹笛,那是一首悠扬的江南小调,容衍曾经在鹿鸣山吹过无数次,曲名为《思归》。 “阿衍,娘给你取表字雁回,不管到了哪里,要记得带娘回家。” “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画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女人温柔的声音换成了娇俏的女孩。 “阿衍哥哥,我给你带来了好吃的哟,父皇不知道的。” “阿衍哥哥,你怎么老是受伤呀,宣和给你吹吹,不疼不疼……” “阿衍哥哥,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呀?” …… “容衍,人一辈子遇上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我不想错过你。” 走马观花的幻觉中终于出现了宁长风的声音,容衍陡然闭眼,狠狠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忍着剧痛,硬生生将脑海中的画面逼退,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主人。”落无心屏息凝神,心脏高高提起,那一瞬间他似乎在容衍脸上看到了某种可称之为沉湎的表情。 幸好,只是刹那。 容衍按了按额角,神情难掩疲惫:“什么时辰了?” 落无心:“子时。” “景泰蓝呢?” “送过去了,江太傅很——震惊,连夜修书骂了他那愣头青侄儿一顿,近期应当不敢再闹腾了。” 容衍:“江府给我围紧点,切忌透露了风声。” 落无心点头应是:“江太傅说了,明儿就关府门养伤,谢绝一切探视。” 容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老头子清高是清高了点,到底是在朝中混了几十年的人,脑子不可谓不快。” 江仲来虽无实权,朝中一半握着实权的人都是他的门生,只要他不从中捣乱,接下来的行事就方便许多。 落无心:“赵家、钱家——” 容衍:“继续煽风点火,务必让他们借议和之机多贪点,到时人头落得也更快。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