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秒钟,他一直保持着弯身的姿势,一只手空空伸在我面前,见我僵峙,忽然落拓地笑起来。 这个笑,释出积压数日的怒气,将他眸中火苗一霎染红。 “真想让我说个明白?”司徒鄞的声音骤然压低,“好。我问你,当日寿宴之上,是因为李弈城出言侮辱胥筠,所以你才一怒之下答应抚琴,是与不是?” 没想到他会这样想,我气得心口发疼,眼前氤出水气:“当日未国太子咄咄逼人,我是为了保全天子颜面——” “究竟是为了我的颜面,还是为了他的颜面?又或者你自己都分不清楚,你的心究竟是怎样想的?” 司徒鄞连声诘问之下,便捺不住火气,声里透出一股锐厉。迢儿闻声进来,司徒鄞低吼一声:“出去!” 喊过之后,他似中气不足地捂住胸口,又自嘲一笑:“我最悔的,是当日让你与他一道出宫查案。” 我闻言如坠冰窟,他,竟一直对这件事心存芥蒂? 他,竟然疑我! 那双无数次让我深陷温乡的眼睛,此时只有森寒恶意。我用尽力气问出一句:“你……是疑我、还是疑他?” 司徒鄞讥讽地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呵,有区别吗?有区别吗?我闭了闭眼,多久没有听过司徒鄞如斯尖酸的口吻了? 这桩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他却一直心有郁结,更讽刺的是,我居然丝毫不曾察觉。 是我太笨,还是这个男人藏得太深?心里耿着这么件事,还能与我语笑如常,他的心,真如我以为那般了如指掌吗? 见我的样子,司徒鄞有了踌蹰,眼中闪过一丝悔色。我却不容他开口,正襟叩一个头,声音平静得不似自己: “既如此,臣妾明白了。容宸宫失德,皇上来了只会心烦,日后——请皇上不要来了。” “你要赶我……”司徒鄞顿时没了气势,哑下的声音里多了一分示弱。 我不为所动:“臣妾无能,未能劝说皇上;臣妾失德,也无颜再伺候皇上。” “钟了!” 我叩在那里,一动不动。急火攻心的人,在失去理智的当下,往往心如铁石。 “好、好……你莫后悔。”司徒鄞也是自傲的脾气,言罢抖动宽袖,怫然而去。 我脑子一片空白,愣愣望着冷清屋宇,不知是如何被人扶起来的。等回过知觉,自己已经坐在榻上。 一顿饭的功夫,物是人非。 【载不动愁】 矮桌上的白玉双耳炉气息奄奄。我往里面投了块香饼,拭手拈起一颗梅子,辛酸的滋味冲进鼻腔,不禁皱眉。 迢儿打帘子进来,看见我这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已经懒得劝慰,阴声怪气道:“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皇上有日子没来了,还有心思吃酸梅,您是有多大的闲情呢。” 我放下梅子,淡淡道:“这个时节还能吃到梅子实属不易,虽则我不大吃得惯酸的,但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小姐,我在说——” “越发唠叨。”我打断她,“你若闲得没事,就去帮着暄嫔料理公主的婚事,暂且放过我的耳朵可好?” “不好!我不在这儿守着小姐,理别的劳什子做什么?话说回来,不过是拌了几句嘴的事儿,怎就闹到这样严重?您就放下身段服个软不成么,您再摆架子,还能摆得过皇上?” “我不是摆架子。” 那晚不欢而散后,不久来人回报:皇上宿在了文杏馆。 闻听当下,我不是心痛,而是冷笑:这才是十足十司徒鄞的脾气。 再合口的东西,吃久了也想换换口味。花木逾期即败,是有自知之灵,不给看客腻烦的机会,反生出年年岁岁的期盼。 于他,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