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笑了笑:“你怕他会害死我吗?” 她哑然。 “你就说你怕吧,我不过就想听这句话而已。” 他又突如其来来惹红她的耳朵,她忙垂下头来:“我知道,你和邓舜宜还有陈大人早已在秘议梁有善的罪行了,陈大人和邓舜宜,都觉得该是时候弹劾梁有善了,只有你还压着不让他们动……” “对,他早该杀了,但是,你弟弟还蒙蔽在他手中。如果内阁强然议罪,你弟弟不落那方玉玺,我怕最后……会变成内阁逼宫的局面。皇族子嗣凋敝,除了你弟弟,就还剩下关在禁院中的那个废太子。但那是谋逆的罪人。内阁可以赌,对于我们而言,颠覆也是革新,但你们皇族不能赌。如果少帝在内阁与梁有善的博弈之中被杀,纪姜,你有没有想过,天下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中?” 她当然想过。如今楼鼎显在青州。杨庆怀兄长在西北。整个大齐过半的兵力都在宋简手中。就算朝中还有其他的势力,但是真刀真枪地厮杀起来,成王败寇,成王的也该是宋简。而他显然明白这一点,却不惜身陷困境,也不肯松手让内阁放手一搏。 “你在抖啊。” “啊,没有……” “纪姜,你不用担忧,你我在青州的那个约定,你虽然不用守了,但我仍情愿守一辈子。你一日是临川,宋简一日的是临川长公主的臣民。” 她心中有千百种滋味,感激,爱,心疼,忧虑,全部混杂在一起,一下子顶红了眼睛。 “临川。” 他突然又唤回了这个封号。 纪姜一怔。 “在大齐,娶了公主,就要卸下的功名,官位,断掉与祖上功勋的关联,安心做一个富贵闲人……” “我早就不是公主了。你也做不了富贵闲人。” “但我已然孑然一身。” 他并没有说得多么严肃,也不见得有多伤悲哀,听起来甚至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不是啊,你还有我。” 宋简握住她束在肩后的长发,轻轻挑开发带,发髻松散下来,连簪在耳旁的梅花花簪子也跟着滑入宋简的手中。纪姜的背脊僵得如同一根湿润的木棍,而背后的男人却将他她折软,慢慢地拥入怀中。 “若有一日,宋简当真一无所有……” “不会,若上天垂怜我,我还有几十年的时光,我都偿给你。” 他没有驳她,只是拥住她的身子,抬起头来望了一眼云中暗行的月亮。 她敏感的感觉到了他话中隐晦的谶意。便从他的怀中转了身。环臂抱住了他的腰。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宋简摇头摇头。“想到了你从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说……的什么话。” 宋简垂下眼来,“青州府牢的门前,我带你去看城外空坟的那一回。你说,‘你怕镜花水月’。” 纪姜淡扬起一丝笑:“那说的是你,不是我。我这一生,从未想过要离开你。” 轻软的发丝拂过宋间下颚。他曲指勾住的,一点一点挽向她的耳后。伶仃作响珍珠耳坠,沾染她的体温的,似也变得有了灵性,温柔地与他地手指相互摩挲。他不禁一把将怀中的女人抱起。 朝廷上还有万丈波澜要迎面向他。 而他是一个断掉了家族血脉的人,没有门楣的光耀给他支撑,也没有所谓“忠孝节义”内化于心。甚至连野心都在淡去,然而稻谷一季又一季地熟香四溢,仓廪顶实,万物生息的景象,带他回顾,少年时朴实炙热的抱负,还有她从不曾消撤的,坚韧又深长的柔情,一路相随,不离不弃,经年之后终于将他从无妄的因果轮回里拽了出来。 他有好久,都不能像如今这样,坦坦荡荡,无愧无疚地在她身上纵情了。 高高的屋粱下滴着热气熏凝出的水。 白芷淡淡的香气从窗缝里渗出来。雕着牡丹的名贵红木隔扇门扣着锁。纪姜的衣衫整齐的地搭在红木施上,上面覆着宋简地玄袍。 事隔多年之后,宋简终于再一次拥有纪姜。 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