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最后,两败俱伤地收场,掣肘的人太多了,陆佳在青州的官场上也混得不自在,索性借着回乡丁忧暂时把摊子撂给了自己的女婿,宋简的手法比陆佳狠,也比陆佳隐秘。他将杨庆怀推到了最前面,由着他为非作歹,挂着朝廷的名义,使老百姓的怨气全部挤到了衙门门口。暗地了,却将杨庆怀手上的民政之权全部捏到了自己的手中。 名声,实权皆收。 军政,民生大计,两相统合,宋简做到了陆佳没有做到的。 从公主府到青州,他也才终于了解,父亲为什么要抱着权势不肯松手,比起府中清风在窗,明月在榻的日子,这种闻不见血腥味,却看得见生死与沉浮的日子,才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 宋意然很仰慕这样的兄长,在家族的离散,身世的飘零之中,宋简找到了一条出路。 这甚至可能,不止一条出路。 所以,宋意然绝不允许,他因为一个女人的阻挡而退回来哪怕一步。 “嫂子,你们府上的人,都在这里吗?” 三十来个人,一一过眼,也就是大半盏茶的功夫,宋意然掐捏着消磨掉一半的小指指甲,侧头向陆以芳问道。 陆以芳没有回答,到是前面的辛奴道:“小姐,府中人不多,除了外出采买的,如今都在这里了。” 宋意然冷冷地笑了一声,“嫂子不敢答,却叫你来答。不对吧,我听说府上新来一个奴婢,是兄长亲自从青州府衙门前接回来的,不叫来见见。” 辛奴望向陆以芳。 陆以芳正吹茶面上的浮絮,青白色的茶烟笼着她的脸。 “哦,你说临川。她身子不好,才下得床,人还在将养,你……” “嫂子容她这么轻狂的?”陆以芳的话还没有说完,宋意然已经一句顶了上去。 陆以芳搁下茶盏,“意然,今日诸位夫人都在,你兄长……” “你让她来,我专门备了一样东西赏她。” 她仍然没有容她说完,话赶话地逼了上去。 陆以芳扫了一眼周围其他几位夫人,有人虽然低头吃茶,但脸上无不挂着看戏的神色。陆以芳垂眼笑了笑,盏中的茶絮在眼前散出一个破碎的图案,缝隙处露出她的五官来,那柔善的眉眼让她十分满意。 “罢了,迎绣,去唤她来。” *** 人生的本质是灰烬,终究要为某一样东西,某一个人疯狂地燃烧殆尽。 从本质上来说,纪姜觉得,宋意然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当婚姻这一盏灯被某些东西熄灭,又或者平宁的岁月被夺去,“家族”就会一把锋利的刀,一下子砍入女人的骨头之中。在嘉峪拼死也要保全宋简的宋意然,和如今为了解朝廷之围,只身来到青州的自己,有多大的区别的呢。 但人与人之间,从来没有交换义务交换立场,来彼此理解。 所以,当纪姜走到花厅前的院落之中,抬头迎面对上宋意然那双隐隐发灰的眼睛时,当宋意然看见雪中施然而立,仍然宛如明珠的女人时,二者心头皆有澎湃,却又各不相同。 “呵,真好看。真是让人心疼。” 宋意然捧着手中的黄铜暖炉走到门前,迎绣打起遮雪帘,纪姜的那张脸终于明明白白地落入了宋意然的眼中。 她低垂着眼,背脊却挺地笔直,在一众习惯了卑躬屈膝的下人当中。她理所当然地凸显出来。理所当然地,被宋简“看入眼中。” 迎绣牵了牵纪姜的衣袖。她才慢慢地伏下身去对宋意然行礼。 这个礼行得并不容易,无论她下了多大的决心,走出大齐的宫廷,去融入宋简身边那个复杂又混沌的世道,她骨子里还是优雅的宫廷贵族。 向宋简屈膝容易,毕竟那是曾经相濡以沫,皮肉相挨的人。面对宋已然,却没有那么容易。 “请小姐安。” 她吐出这句话的时,宋意然的背脊上像爬上了一只恼人的虫子,在骨髓里乱窜。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