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墨迹干涸,兰奴把捆缚的布帛递给他,见他上书“大兄亲启”,转身到门外招来了信鸽。 李元晔负手站于廊下,抬头望去,白雁振翅高飞,承载着他的希望和忧虑,飞过崇山峻岭、越过深川大河,到达千里之外的荆州。 “世子会听邸下的吗?”兰奴忧心忡忡地问道。 李元晔已经平复,轻轻一笑,笑得伫定而骄傲:“我们是亲兄弟,我心中所想,即是大兄心中所想。我们的志向和远见,都是一样的。” 这一夜,秋姜也是彻夜难眠。 也许,从一开始见面那天起,她就错看了。李元晔再有胆魄,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七的弱冠少年,难掩少年的清贵意气与锋芒。就好比她,第一世虽是皇朝公主,也只是一个被困皇城而不谙世事的少女。 那些叛乱、那些矛盾与纷争,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非一人之力得以左右。帝国的命运,她没有看到,今生,又如何改变?要不要去改变? 秋姜望着窗外皎洁的一轮明月,忽然有些迷茫。 再重来一世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再看一次魏庭倾倒、天下翻覆、还是只为了和谢妩姜、王氏她们龃龉争斗? 这都灵,不过是渭河北岸豫州的一个小小县城中的一隅,却隔渭河与南朝毗邻,土地富庶,是历代王侯将相必争的“天下粮仓”,大乱距今不过两三年,届时天下纷争,群雄并立,此地必首当其冲。她如今的日子看似安稳,却维持不了多久了,朝不保夕,覆巢之下焉有无完卵?恐怕这都灵谢氏一脉,到时候也只能成为兵临城下的垫脚石。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朝廷都这副德行,贪官污吏横行,素餐尸位,各地州郡府君又各自为政,坐井观天,只盼着守住他们自己的那份富贵,她能指望谁?就算要逃,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何况这举家迁族的,根本不可能由她一个小小姑子左右,真要提出,人家只当她是神经病。 一夕之间,秋姜只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无比重大。 翌日,元修差人来叫她,也没说因为什么事。秋姜心里却有个大概,深吸了口气,毅然跟这仆从出了院门。 元修在庭前修剪花枝,听到脚步声就放下了手里的剪子。 “三娘来了。”他接过婢子递来的方巾擦拭手指。 秋姜看了看那被剪地七零八落的盆景,不由笑道:“花艺是雅事。这么美的花,不知哪里招惹到了邸下,竟然被践踏至此。” 元修漠然地丢了那帕子给婢子:“和花无关。” “那就是人事了。”秋姜说到这里,心境已经平和下来,面上一派镇定,微笑道,“这是有人得罪了邸下?” 元修道:“有人要取我的性命。” 秋姜仿佛吃了一惊:“何人胆敢如此?” 元修回头望向她,眼神倏然凌厉,仿佛刀刃划过她的心间,刺得秋姜一个激灵。她强装镇定道:“邸下且说,三娘愿闻其详。” 元修冷笑:“那些贼人都招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盗匪,而是汝南郡幢主盘冉的手下。” 秋姜不解地皱起眉:“汝南郡是豫州首郡,那汝南郡幢主归豫州都督府军主统领,便是官兵,怎么会袭击邸下的车队呢?” 元修道:“这些人还吐了不少东西。” “还有什么?” 元修回头,目光冷凝在她脸上,缓缓述道:“他们说,汝南郡幢主是听从谢治中的命令行事的。” 这谢治中,指的便是曾在豫州刺史陈慧手下任治中从事的谢奇峰。虽然他后来辞官,豫州人大多以旧称冠之,以示对其才华和本领的崇敬爱戴。 秋姜闻言,脸色微白:“这怎么可能?二兄与邸下远日无冤,更与敦煌公、县主近日无仇,怎么会害你们?况且,这汝南郡幢主身居一方统帅,镇守一郡,军权大握,怎么会听从我二兄之命?简直是无稽之谈。” “你说的对。”元修转而一笑,举目望向天际,“汝南郡幢主一方统帅,怎么会听从区区一个旧日治中的命令?”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指使他! 北魏在地方实行府军制,一般派遣宗室诸王出任州郡都督兼刺史,既领兵,又治民。但是,各地因民情不同又加以变通。他父亲虽然是当今皇帝的王叔,却向来不受倚重,反而自新帝登基开始便处处受到猜忌。 当日,父亲被下放到豫州任河南王,皇帝却只封他为豫州都督府大都督,总领兵权,转而任命了出身寒门的陈慧为豫州刺史,对他父亲加以牵制。 旁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