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第93节


之事,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不胜枚举。

    许多年了,温久龄还以为高丽国君已不再是这样的领主,谁知儿女之事一牵扯进来,国君还是像个大孩子。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

    京中绵密雨丝越飘越大了些,因听指引说高丽国君现下正在宣岚殿向齐昱辞行,故温氏父子下车由宫人举了伞送往宣岚殿走。

    沿途宫墙迷蒙在烟雨里,温彦之走着走着便觉鞋尖微湿,偶一举目望去,四周金鳞般的盖瓦屋檐将一宫一殿一台各自方方正正地框起来分落各处,风中一丝尘泥的味道都没有,不过轻拂来各部院宫殿飘出的熏香和冷砖石地的肃冷,路过宣岚殿前的水道时,一池的碧水浮着落花,匆匆顺雨,从他足下的石桥底流过,急急如泻,好似半点情分也不留。

    入殿叩首打礼过了,他随父亲移去下首立着,高丽国君由齐昱赐座,带着公主在堂中叙事,鸿胪寺徐断丞沉稳翻着话。

    一来二去温彦之听明白,原来高丽忽然放弃和亲之事,并非因国君瞧不上龚生或气闷龚生拒婚,而是因寿善公主自己忽然变了主意,不想和亲了。

    和亲之事一旦出口,在邦交之中不如儿戏。可此次内中曲折,并非为政事,而是这谈及的二人当中有情分在,齐昱与高丽间都是清明的,既然事主要放了姻亲,作为亲友,两个国君又能怎么强求?若是强拉着要换人做成另一桩亲事遮掩门面,两边又都暂且没有合适人选,此时若是双方都能如此各退一步,也确实是个好情状。

    故眼下场面倒不似温彦之与温久龄所想的生拉硬扯、气鼓气胀,只国君与公主都有些沉顿,好言说罢了,国君也让温久龄无需再劝,他奉上歉礼给齐昱致安,这就起身领着寿善公主走了。

    温彦之看着寿善公主阔衣背章上刺绣的环舞金凤渐渐出了殿去,不禁有些怅然不甘,问齐昱:“这就算了?”

    齐昱沉着眉头道:“身在局中看不透,想不开,旁人再是帮劝,大约也没用。”

    温彦之叹气:“公主若能留下就好了。”

    温久龄看他一眼,“那也得叫国君舍得,当初说你要去高丽都能扒了为父一层皮,寿善公主自幼便是国君最宠爱的女儿,想来不是同种情状?”

    齐昱舒出口气,“罢了。温大人,你携些赏赐,随同前去送送国君罢。”

    温久龄俯身遵旨。

    日头偏过了正,高丽国君领着女儿坐在君主车驾中,带着一干使臣仪仗从京城北门而出时,烟雨染着午后的日辉变得些许蒸腾,回望中,洞开的北城门割出一副画来,入了雾,似幻,由下往上是闹市炊烟到几部司衙,重重宫阙飘飞在上,宛若锦绣成堆地盖着。

    这就是京城。

    过去至今每一年来,他都同温久龄说,久龄啊,这京城美,这宫里美,年年如一日的那么美,他年年都来,然今日他觉得,这当是自己最后一回来这京城了。

    他探手出窗,与温久龄深深一握,再不说什么,可温久龄已哭红了眼睛:“国君,你好自保重,常来信。”

    国君点着头,笑着说好,一时看着他脸上挂的泪,竟觉他二人忽不再是什么耄耋老朽,此别也不是什么生离别不相会,而是回复少年之时,他们正缓带轻裘坐在青眼高歌的京中王孙里,周遭欢声笑语的诗话作赋中,流觞曲水,温久龄不知怎么就感怀哭了。

    笑闹中,他邻座的少女巧笑了眉眼,递出绢帕的手在他臂膀上一拍:“哎,高丽太子,快劝劝你家温大人别哭了,他再哭下去,本公主这诗会还办不办了?”

    接过的绢帕上是精绣的玉叶飞花,皎白如昼色,却连那女子容颜上的一分颜色都比不了。她的笑好看得十足十,眉目中的矜贵雍容刻在骨子里,眼波垂去便如一联诗画流转,举盏而饮时身姿若柳风拂水,恣意快活。

    他便迷上了这份恣意快活。

    那年临行时,还是在那曲水流觞的莲塘边,他不是没问过她,要不要跟他走。

    可那夜也是雨,那夜也是雾笼着月下的美景,她看着重峦叠嶂般秀丽的宫墙殿宇,笑眼看向他说:“要真是能,就太好了。”

    只可惜不能。

    高丽国君从窗中收回手来,车驾起行了。

    悠悠摇晃中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儿,女儿解下花冠的纱巾,娇俏的脸在窗外日光下剪出个漂亮的侧影来,眉头微蹙,却微仰着下颌,矜持地挺直了背脊,紧抿着唇瓣,不说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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