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枕上读书,门前的景色在雨中更佳,深沉含蓄的木犀花静静的开放着。 到了冬季时,没见一场雪,反倒不断下雨,天阴沉沉的,风雨之下病骨难支,愁肠百转不能胜情。 王导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妻子已经等的不耐烦。 他已经起不来床,只能缠绵病榻,王子异请了几天假,专心照顾父亲,就连除夕都没入宫。 他硬撑着,想等着新年过去,然而身体状况实在日渐消下,手腕纤细的像枯枝,浑浊的眼睛专注凝视着握在手中的半黄橙子,细细慢慢的搓磨片刻大,拇指已沾染上独有的香味,连那衣袖的一角都已满是清香。 王子异知道,他又想娘了。 他说:“我死以后,收拾一下书房右边第二格的信纸,都烧了吧。” 王子异已经说不出“话不吉利”之类的词语,大夫已经几次三番的提醒他早做准备,家里面连人老去的寿衣都布置完成,棺材也打造完毕。王导慢慢病着,倒是给了所有人喘息的机会,无论是朝政还是家庭,大家都有条不紊的布置着。 “父亲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活着想要达成的心愿已经没有,死后想去找你母亲。”王导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看得不太真切,只能眯着眼睛说:“我总觉得看见了你母亲,但不知是不是错觉。” 王子异低声道:“她一定等了您许多年。” 王导脸上流露出了失望:“不一定的,你母亲很不一样。她是神农后人,手上有许多种子,神仙的后人死后与凡人也许不在一处呢。” 王子异:“父亲病糊涂了吧?” 王丞相老泪纵横:“那院儿里的橙子树是她最后一颗种子,种完了,她来人间的任务就结束了,她走了……我只剩下你。神仙后人何必招惹凡人呢,我怨她,又怕死后都见不着她。我已经几十年没再见过她了,她只陪了我短短数年,却叫我拿着这辈子记着她。”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王子异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上爬满了泪痕,不忍的攥起了拳头,留下一句:“您等等我。” 他说罢起身,冲进了烟雨里,驾着一匹快马,便叩响了宫门,侍卫帮他通报,他被带进了两仪殿。 白不厌在批奏折,见他这般模样,立刻叫人拿来自个儿干净的常衣和手巾。 王子异:“陛下,我要见皇后娘娘。” “好。”白不厌不问缘由,立刻让人去叫,又说:“先去里面换身衣裳,朕叫人备车送你们回王府。” 阎良花得了信,撑着一柄伞,匆匆来到两仪殿。 王子异简略的说:“我父亲说娘亲是神农后人,种植各类种子后逝去,不清楚是真的死了,还是脱离了人身,只惦记一句娘亲死后会去哪?你能催生植物,是否同我母亲是一类人?能否向我父亲解释娘亲去了哪?” 阎良花:“我和你娘亲应该不是一类人,不知自己死后会去哪,但可以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她觉得王子异的母亲应该是世界末日之前的穿越者,手上有很多食物的种子,例如玉米荞麦等等。有前人铺路,她这个后人才能生活得畅快。 王子异有些失望,但也说:“撒谎也行,你陪我走一趟。” “好。”二人这便一同出宫,匆匆回了王府,就见原本下雨四下无人的府邸内来来往往都是匆匆而过的人。 云清在雨中迎住了他二人,雨打湿了脸,眼眸含着悲戚:“爹爹去了。” 王子异的睫毛被雨打湿低垂着,轻声说:“我幼时丧母并不知痛,如今失去了父亲才体会了跟你一样的痛。” 云清擦眼泪,阎良花轻叹一声,偌大的一个府邸空荡荡的,终究是到了离别的时候。 雨中渐渐夹杂着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晚。 葬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祭奠的人繁多,还有人借此机会出名,一名学子写了一副祭奠的文章传出,说什么“生前既是英杰,死后必是神灵!那跟万物一样有生有死,而最后归于无物的境地的,是你由精气暂时聚合的身躯;那不跟万物同归于尽,而出类拔萃永垂不朽的,是你流传后世的名声。这是自古以来的圣贤,都是如此的;那些已载入史书的姓名,就像太阳星辰一样明显……” 如此崇拜夸耀,却是提前写出,盼人死才能发表的文章,听上去越发刺耳搞笑。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