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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巩华城的夜和京里不一样,这里没有那么密集的人口,房舍也相对少得多。离陵寝不远,其实就是一座孤城,依地势而建,宫阙也高低错落。皇帝站在殿前平台的一角,有风吹过衣袂,夜里尚且有一点凉。德禄上前劝说“主子爷,回殿里去吧”,他没挪步,依旧静静看着围房的方向。

    那个胖头鱼一样的身影投在直棂窗口的桃花纸上,想必很苦恼,不停左手换右手撑脑袋,最后理不清头绪了,就势一趴,趴在了桌上。皇帝哂笑,见了故人心里不痛快了,所以在那里烙饼,今晚上怕是睡不着了吧!

    他早就说过的,这种定过亲的女人不该接进宫来,太皇太后不听,他也只得遵从。如今他的预言应验了,他们在这方小城里又见了面,着着实实说上了两句话,说完后回来,就辗转反侧了一炷香时候。

    这就是要封后的人么?到这会儿还私会外男,真不怕掉脑袋。皇帝拧起眉,唇角略沉了沉,懒得再看下去了,转身走回了前殿。

    德禄忙赶上来,压声道:“万岁爷,奴才这就把嘤姑娘传来吧。先头在路上,万岁爷没得闲处置她。这会儿安顿下来了,梓宫明晚上才到,这会儿叫她过来正好,万岁爷您瞧呢?”

    德禄是御前的老人儿了,年纪比三庆和小富都长,明白有些事儿盖住了,时候一长要溃烂的。倒不如发作一回,把人叫过来,该训斥还是该罚痛快决断,这样对各自都好。

    嘤姑娘啊,大多时候稳当,但终究过于年轻,有些事儿不知道避讳,一不留神就容易闯祸。像今天见了海大人,那是犯大忌讳的,这种事要是闹起来,齐家和海家都得遭殃,她自个儿怕还没觉察呢,也不琢磨太皇太后的那方印去了哪儿,光在屋里伤怀她那段掐头去尾的婚事了。他们御前听差的,其实很怕这种糊涂账,万岁爷恼怒却暂时不好计较,他们得提着脑袋当差,怕万一不小心,自己就填了那个窟窿。所以德禄想着不如把人弄来吧,当面锣对面鼓的,万岁爷教训她一回,不许她以后再见海银台就完了。

    可是万岁爷偏不,他在御案后静坐了半晌,染了冰霜的眉眼渐渐缓和下来,抚抚腕上迦南串,抬手打开了盛放奏疏的匣子。

    朝中公务太多,即便是出城办理皇后的永安大典,这些奏疏也会源源不断送来,这就是皇帝的难处。打开一封折子,开头一句便是“叩谒梓宫”,皇帝拧了眉,一瞧具名又是山西巡抚。那是个惯会奉承的积年,没什么要紧事,三天两头光上请安折子,皇帝见了便恼火。

    “一封折子穿州过府,要费多少人力物力?朕不缺请安问吉祥,把辖下治理好了,什么都全了。去……”皇帝垂着眼,寥寥几笔勾画,合上了折子,“传令随扈的军机章京拟一道手谕,凡请安折子,一年内不得多于两道。请圣躬安……朕躬自然安得很……把那些绞尽脑汁想好话的心思,用在治理百姓、替朕分忧上才是正经。”

    三庆道是,呵腰退出前殿,忙着传话去了。

    小富向上觑了觑,心道这会子圣躬是安的,只怕圣心有点乱。嘤姑娘那么心大的主儿也是八百年没见过,入了巩华城人就没了影儿,敢情太皇太后是吩咐她玩儿来的,她压根就没有随侍万岁爷左右的心思。

    世上多少麻烦,都是闲出来的。倘或就在主子爷跟前,也遇不上海大人了。还有那方“万国威宁”,松格来套他话的时候,他还有意提点了一回,结果那丫头也是个木鱼做的脑袋,半点没往心里去,印都没了,怕这会儿还没发现呢吧。

    连小富都有点着急了,万岁爷等着瞧笑话,从今早开拔等到入夜,愣是没能等着,只等来了继皇后人选私会小情儿的噩耗。这会子戏谑的心都凉了,暗地里大概直咬牙呢——齐嘤鸣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廊下传来脚步声,小富忙扭头瞧,来的是随扈的章京,不由有些失望。章京们听万岁爷示下,议政拟草诏,巩华城眼下只有纳辛是军机头子,也不知他在忙什么,这会子也没在跟前。

    看看时辰钟,到了万岁爷进酒膳的时候了,小富悄没声儿地退出来,预备检点膳房呈敬的东西。才在廊下站定,就见远处有个身影徘徊着,灯笼光照得很真切,一看就是嘤姑娘。

    小富心头一松泛,暗道可算来了,来了就有缓。他快步上前去,垂了垂袖子道:“这早晚了,姑娘怎么还没歇下呢?”

    嘤鸣犹犹豫豫说:“我丢了件东西,怎么找都找不见。那东西太要紧了,找不着我的脑袋就得搬家……我要面见万岁爷,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万岁爷说。”

    小富顿时打了鸡血似的,M.pArTSORder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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