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荞不同。 她是个与朝局无涉的宗室姑娘,行事纵心任性,贺渊真不指望她能想明白这层眼下就算看破却不能说破的道理。 传言中的赵二姑娘通身江湖泼皮的习气,恩怨分明、睚眦必报,道理讲不通、得理不饶人。 端看昨日她对岁行舟那维护到底的架势,贺渊心里就直打鼓,总觉就算岁行舟亲口说了不计较不追究,她也未必肯善罢甘休。 所以贺渊尽己所能在顺着她、讨好她。 她要骂,他就老实站在跟前任她骂足半个时辰,还没忘叫人给她上茶;她说要等岁行舟明确表态再谈,他就乖乖闭嘴不再多提半个字; 她嫌他“睁眼说瞎话没意思”,他就…… 闭着眼睛说。 可他发现自己的讨好似乎没什么用。她连个和气笑脸都没给过他,凶得很。 更叫他觉得堵心的是,从他在雪地里卖力表演完“闭眼说瞎话”之后,她一路上没再与他说过半句话,只是偶尔拿一种疑惑中带着戒备的眼神瞥他,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可一到了岁行舟面前…… “行舟兄,今日好些了没?大夫怎么说来着?” “今日场面?很盛大,很壮观,我嫂子说这定是会载入史册的!”她不豫地冷哼一声,接着又叹道,“哎,你大老远专程来观礼,却遭了无妄之灾不能亲眼去瞧,实在可怜。都怪某些无用的王八蛋壳子渣渣!” 她略回首,乌湛湛的美眸像贺渊瞪了过来,无比嫌弃。 这鲜明对比的差别对待实在太容易叫人心中失衡了。 贺渊还没来得及张口说点什么,她已若无其事转回头去,拿出从前在天桥摆摊说书的架势为岁行舟讲起今日祭典的盛况。 绘声绘色,让人声临其境。 被嫌弃完又无视的贺渊心中又酸又躁又委屈,脚底却像被浇了铁水,杵在原地没有离开。 反而偷偷竖起了耳朵。 原来,她心情好时一点都不凶。 说话尾音总是带着笑往上走,仿佛某种动物竖起毛茸茸大尾巴,得意地晃来晃去。 听她说书一样地磕闲牙还挺有意思的,好像天下间所有事到她口中都能变得很鲜活生动。 ***** 武德五年十二月十三,在发布完所有机构调整、官员任命及对宗亲勋贵的封赏后,武德帝宣布将于本月底在京中天坛罪己并正式退位,由储君赵絮继任为新君。 一切尘埃落定,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得知这个消息后,岁行舟虚弱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欢喜。 “请贺大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既我性命无碍,贼人也已被处置,二姑娘又帮我出过气了,那咱们就权当无事发生,往后谁都别再提此事。” 对于他顾全大局的度量,贺渊由衷地尊敬并感激。“多谢岁大人海涵,此事,算金云内卫欠你一个人情。” 赵荞双臂环胸靠在一旁的柜子上,没好气道:“行舟兄,你可想清楚再说话。就因为他们狂妄轻率,差点将你一条命都耍脱了去!如今轻飘飘致歉认错,再虚无缥缈欠个不知有没有机会还的‘人情’,这就算啦?” “多谢二姑娘。我做这个决定,并非怯懦怕得罪人,也不是有意拂你维护于我的盛情,”岁行舟知道她这是要给自己撑腰的意思,轻声道谢后,嘶痛一声,才接着道,“你平素不多沾朝堂消息,有些事或许还不清楚……” 他和朝中许多年轻官员都深信,新君赵絮将会带领大家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 今日他不与金云内卫为难,为的是力保新君赵絮基石稳固。 这关乎他们这批年轻人的抱负与理想,关乎他们对于盛世重现的执念与希望。 与这些比起来,他挨这刀不值一提。 赵荞哼声打断他:“别讲这么大的道理。我不学无术,听不懂的。”m.pARtSOrDer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