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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穆荇得了他的回报也是开心不已,而对沈安侯来说,玉米还有另一项好处——比水稻更抗旱,适宜栽种的地域也更广。虽然最终产量会因土地肥沃程度和光照水分条件的不同而减少,但好歹聊胜于无,若是碰上天灾降临水稻歉收,也是可以拿来救命的。

    不是沈安侯总盼着来个不好,而是眼见着这天气热的不像话,他就直觉要出事儿——不是干旱就是洪涝,要么干旱洪涝一块儿来。而且这种灾害往往是好几年不来,一来就来几年,不做好先手,谁知道会不会拖一个名不聊生出来。

    这话他不敢和穆荇说——这位主儿如今都有些膨胀了,兜头泼凉水指不定会不会被他小心眼儿报复。不过对楚舅舅,以及青州、江州、秀川和琼州,他都通过不同渠道提醒了一句。还没等各处传来消息,一件意外发生的大事让沈大老爷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也彻底打消了穆荇的好心情——六月二十七这天,人们突然发现,原本高悬天空光的太阳,光线在一点点减弱,仿佛有个黑黑的怪物在一点点地把太阳吞吃掉。在云山避暑庄子里过的舒坦的穆荇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扶着窗棂皱眉,心情也随着那越发明显的阴影,变得无限扩大起来。

    日食,从来都是不祥之兆,尤其是对帝王而言,更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同样看到这一幕天象的沈安侯也有些皱眉,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自然知道这和当皇帝的有没有好好干活并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是大燮的百姓和官员绝不会这么认为。这两年他和穆荇有多少大动作,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要是世家不会借机煽动反击一波,他能把脑袋摘下来给自家儿子当球踢。

    别看他带着世家子们在琼州混了一圈,看似和他们关系不错,可对于世家来说,所有的情谊和好处在面对家族利益时都要靠边站。沈大老爷是个好人,可他也实实在在的伤害了世家的利益,在看到天狗食日的第一瞬间,有不少人已经快速转动脑筋,想了无数个给圣人和沈安侯泼脏水的法子了。

    也有想得更深远的,将矛头集中在了圣人身上——穆荇想要对抗,就必须推出一个替罪羊来。让对方“自相残杀”远比自己出手费时费力来的方便,而以他们对穆荇的了解,这事儿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同样的人总是会有同样的思维,尤其是世家真心想要干个什么,并全部联手之后,那力量是十分强大的。穆荇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政令不通,百姓也人心惶惶,甚至街头巷尾出现各式歌谣,直指向一个诛心的话题——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老圣人是开国之主,可穆荇非嫡非长非贤,根本无法镇压国运,是以天降警示,责令穆荇立太子,传正统。

    可立太子意味着什么?穆荇哪里看不出来?立太子就以为着妥协,意味着他并不是真正的天子。只要出了一个所谓“正统”,一个皇权的代表,世家们就会像疯狗一般扑上来,将他的权利啃噬殆尽,扶持起那位“新主”当个傀儡。

    他是不愿的,可他太缺乏人手。只要世家子们稍微做些手脚,他就会被困住,难以做到令行禁止。当然,他也可以用另一个法子,将这天降异象解释为朝中奸臣当道,蒙蔽圣听——可这样一来,被牺牲的必然是沈安侯,除了他,哪里还能在圣人身边找出第二个“近臣佞臣”来呢?

    沈安侯在等,他在等穆荇的选择。七月初一,穆荇还朝,七月初五的朝会上,在众人的目光中,林内侍站出来宣旨,第一封便是以进献新良种为由,擢升鸿胪寺陈少卿为鸿胪寺卿的旨意。

    那沈安侯呢?所有人心中都是这个疑问。沈侯爷在众人的目光中八风不动,只安静低头,仿佛地上的金砖上刻着画儿一般。林内侍再次打开一卷圣旨,略顿了一下,才说出那几个字:“鸿胪寺卿沈放接旨。“

    沈放漫步上前,接旨。林内侍一字一顿的念着:“……朕赏其才华,然放生性不羁,目无王权,顶撞先帝,是为不敬……夺其鸿胪寺卿之职,以儆效尤,小惩大诫,望自省之,钦此。”

    “臣领旨。”沈安侯握着那卷轴,无端的觉得可笑。他站起来,依着规矩慢慢后退,直到大殿门外,才转身离去。穆荇看着他决然的身影,突然觉得心慌——可是沈安侯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呢?他明明是最体贴,最能懂自己的难处的啊。

    强压下这份不安,穆荇继续朝堂的议题,而沈安侯一步步走出皇城,在烈日骄阳之下,是肃杀与冷漠。这就是皇权,这就是帝王,哪怕全心为他又如何?想想自己看到玉米时兴奋的深夜拜见,只因为觉得他也是个会把百姓生死存亡看得比什么重要的皇帝,沈安侯就觉得自己天真的可笑——在那张破椅子面前,没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被牺牲的。

    罢了罢了,吃一堑长一智。沈安侯站在宫门外,抬头看天上的太阳,莫名就笑的轻松:“如此正好,也该做下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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